日前，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深圳市騰訊計算機系統有限公司（簡稱“騰訊”）與北京微播視界科技有限公司（簡稱“抖音”）侵害著作權及不正當競爭糾紛一審民事判決書，判決抖音賠償騰訊共60萬元。

因“王者榮耀小棉花”等多個用戶在抖音發布大量《王者榮耀》游戲短視頻，騰訊以抖音侵害著作權及不正當競爭為由，將抖音訴至法院，并索賠520萬元。

日前，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深圳市騰訊計算機系統有限公司（簡稱“騰訊”）與北京微播視界科技有限公司（簡稱“抖音”）侵害著作權及不正當競爭糾紛一審民事判決書，判決抖音賠償騰訊共60萬元。

法院認為，《王者榮耀》游戲的連續動態畫面屬于類電作品，騰訊對其享有著作權。抖音在騰訊多次投訴后未將平臺上相關侵權視頻刪除，未充分履行“通知-刪除”義務，構成幫助侵權。由于該行為涉及著作權法與反不正當競爭法的交叉問題，法院未以反不正當競爭法對騰訊進行額外保護，抖音未構成不正當競爭。

對于上述判決，抖音官方賬號8月9日下午回應稱，已經提起上訴。



涉案游戲《王者榮耀》由騰訊開發，是一款多人在線競技類游戲（MOBA），該類游戲由玩家選擇角色后組成兩隊在地圖上相互競爭。游戲一經發布頗受市場歡迎，成為現象級手游。

在騰訊同時經營的“企鵝電競”、“微視”APP上，分別開設了《王者榮耀》“視頻”專區和“游戲”頻道，用戶在該專區和頻道內可以發布《王者榮耀》游戲視頻。

而訴訟的起因，就是這些游戲視頻。

騰訊認為，抖音“王者榮耀小棉花”等用戶發布的《王者榮耀》游戲短視頻均未經授權，屬于侵權短視頻，且抖音為了吸引流量，放任、幫助用戶傳播侵權短視頻，甚至接到原告的侵權告知函后拒絕刪除，應向騰訊承擔著作權侵權責任。

同時，騰訊認為抖音明知其平臺上的《王者榮耀》游戲短視頻未經授權，但為利用游戲知名度吸引用戶和流量獲取商業利益，侵占騰訊《王者榮耀》游戲視頻市場份額，構成不正當競爭。

抖音則辯稱，騰訊僅提供游戲場景、素材、元素，其間的動態畫面由玩家操作形成。游戲并非是平臺上的主要品類，視頻數量占比不多，平臺不會從單個用戶上傳的視頻中獲得廣告收益。

同時，抖音認為軟件著作權人并不等同擁有對連續游戲畫面的著作權，在司法實踐中，游戲連續畫面是否構成《著作權法》意義下的“作品”，尚不明確。即使騰訊也是游戲視頻的權利人之一，游戲玩家制作和傳播游戲視頻的行為，符合合理使用的條件，從而不構成侵權。涉案視頻系用戶自行上傳發布，抖音僅提供信息存儲空間服務，不存在分工合作或利益共享關系，不構成共同侵權。

抖音認為，著作權法和不正當競爭法不能同時適用，即使考慮不正當競爭，游戲視頻并不會導致對游戲的直接替代，更不會對游戲造成負面影響，因此抖音的行為不構成不正當競爭。根據當前的技術條件，抖音無法對相關視頻進行實時審核，法律也明確規定平臺對侵權內容不具有主動審核義務。


該案中，與著作權相關的焦點問題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一、《王者榮耀》游戲的連續動態畫面是否構成受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

二、如構成作品，騰訊對該游戲連續動態畫面是否享有著作權？

三、用戶在抖音傳播《王者榮耀》短視頻的行為是否構成對騰訊所享有的著作權的侵犯？

四、抖音是否侵害騰訊的著作權？

該案中，騰訊主張以類電作品保護《王者榮耀》游戲連續動態畫面。著作權法意義上的類電作品，是指攝制在一定介質上，由一系列有伴音或者無伴音的畫面組成，并且借助適當裝置放映或者以其他方式傳播的作品。

法院認定，《王者榮耀》在運行中所形成的連續動態畫面構成受著作權法保護的類電作品。

首先，游戲呈現出來的是連續的動態畫面，體現出諸多設計元素的有機組合，具備獨創性。

其次，游戲畫面是文字、圖片、聲音等組合而成連續的動態畫面，能通過技術設備以有形形式復制，并可借助計算機等數字播放硬件設備予以傳播。

另外，玩家對于游戲畫面的貢獻主要還是將事先設定畫面予以呈現，設備所呈現出來的動態畫面并非由玩家創作，玩家亦不會在設定規則及素材之外創作出新的游戲畫面。

同時法院認定，游戲連續動態畫面系基于游戲開發者的創作而形成，其著作權應當歸屬于游戲軟件及游戲資源庫的創作者，也就是騰訊公司。

關于被訴游戲視頻的著作權歸屬問題，法院認為，是否構成侵權，應審查用戶所上傳的游戲視頻是否全部或部分包含了《王者榮耀》連續動態畫面的內容，至于被訴游戲視頻本身是否在游戲動態畫面之外添附了視頻制作者的創作性勞動、是否構成新的作品，并不影響侵權與否的認定。

這意味著，只要用戶上傳的新作品中仍然包含騰訊請求保護的游戲動態畫面，則該游戲視頻亦為侵權視頻，未經許可傳播則構成對著作權的侵犯。

同時，法院駁回了抖音提出玩家合理使用的抗辯。盡管單條視頻時間較短，所使用的畫面較少，但全部視頻涉及到《王者榮耀》游戲畫面的900多個片段，幾乎呈現游戲的全部內容，明顯超出“適當引用”，不在合理使用范圍之列。

對于抖音是否構成幫助侵權一事，法院認為，在騰訊2019年多次向抖音發送郵件投訴侵權行為并要求刪除后，抖音未采取有效措施，涉案用戶賬號下的侵權視頻仍然存在。對此，法院認定抖音未充分履行“通知-刪除”義務，客觀上造成涉案用戶持續上傳侵權視頻，主觀上具有過錯，構成幫助侵權。


該案的另一爭議點在于，抖音是否對騰訊構成不正當競爭？

法院認為，根據反不正當競爭法的規定，經營者提出不正當競爭指控并主張民事權利，應當滿足經營者之間具有競爭關系、被訴行為系屬違法競爭行為、違法競爭行為對經營者造成損害這三個基本構成要件。

在該案中，騰訊除了直接向社會公眾提供網絡游戲下載等傳統游戲業務外，還推出了企鵝電競及微視平臺，網絡服務范圍和用戶群體與抖音存在一定程度的交叉和重合，因此雙方存在直接競爭關系。

不過，法院未支持騰訊對抖音的不正當競爭指控。反不正當競爭法對于知識產權專門法未作規定的領域有所拓寬和強化，起到補充和附加保護的作用。如果對某種具體行為適用著作權法即能夠得到有效保護，則不應當適用反不正當競爭法對其予以調整。

該案中，騰訊指控抖音為涉案用戶開辟商品櫥窗，售賣侵權視頻，同時借此直接獲利。但法院認為，商品櫥窗系抖音為用戶提供的商品交易平臺，抖音就其提供的網絡服務向用戶收取一定比例的技術服務費或傭金，此種商業模式系互聯網交易平臺的常規盈利方式，不能被認定為不正當競爭。

對于抖音用戶侵害了騰訊的信息網絡傳播權行為是否屬于不正當競爭的問題，法院認為，該行為涉及著作權法與反不正當競爭法的交叉問題，鑒于已認定該等行為構成對騰訊著作權的侵害，不再以反不正當競爭法對其進行額外的保護。

綜上所述，雖然原告與被告之間在游戲短視頻領域存在直接的競爭關系，但騰訊指控的行為并不屬于反不正當競爭法所規制的不正當競爭行為，故抖音未對騰訊構成不正當競爭。

最終，法院適用法定賠償，綜合考慮以下因素對經濟損失賠償數額予以酌定：

   一是涉案作品的性質，知名游戲《王者榮耀》連續動態畫面所形成的類電作品，獨創性較高，權利人為創作涉案作品投入的資金和智力成本較高；

   二是侵權行為的性質，抖音并非直接侵權者，其為提供信息存儲空間的網絡服務提供者，行為性質為幫助侵權；

   三是抖音主觀過錯程度，抖音收到騰訊有效通知后，怠于行使其“通知-刪除”義務，造成900余條侵權視頻長時間存在，主觀過錯明顯。

綜上，法院判決抖音賠償騰訊經濟損失50萬元與合理維權開支10萬元。

對于上述判決，抖音官方賬號8月9日下午回應稱，用戶對于《王者榮耀》相關游戲視頻的形成具有獨創性貢獻，發布視頻的游戲用戶對相關視頻享有著作權或至少構成合理使用，因此沒有侵權。抖音已經提起了上訴。